【长义婶】藏楫人(上)

*零代计划背景,逃亡组长义婶,主线四五十年后的故事,大概算是糖……殉一对、分一对,总要有对幸福的。

*主要参考《中山道》《四季鸟类》《日本鸟类图说》

*「」为信件。私设如山。纯摸鱼,意识流预警,下什么时候更随缘。


天河摆渡手,待得牛郎渡河后,藏楫阻归舟。

——《古今和歌集•秋歌(上)》


「我的挚友,展信佳,见字如晤。」老妇人在有着像是符咒暗花的信纸上写下这行字,「这是长义与我搬回信浓户隐的第一个冬季,一切都好,就是夜里的风有点吵闹。这次搬家倒不是逃亡之类的原因,只是我们家老头子退休之后,渐渐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

老妇人抬起头,窗外冷风摇晃着有些干枯的枫树枝桠,像是门外有只玩了一夜终于想起回家的狐狸在扒拉门板。

屋子里猫咪心满意足的呼噜声与燕麦粥翻腾的咕噜声让人安心。

「昨天夜里家中的山羊生了两只幼崽,长义忙到下半夜,睡下时有些咳嗽,说着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话。从前,我不敢想象他有与我一同变老的一天……或许,如同人类一般慢慢老去,也是离开本体所带来的后遗症之一吧?」


当初,决定搬回户隐是长义提议的。念叨了半年多,最终在他们最小的女儿出嫁后,长义与她回到这里。

四十多年过去了,“零代计划”的意义也只剩下文件上的内容,躺在某个灰扑扑的角落里,只有学者偶尔翻起,感慨一句物是人非。而侥幸存活的他们,早已不必担惊受怕,可以大方地生活在阳光之下。

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大约是逃亡的第三还是第四年。那时他俩刚躲过相模国零代审神者有惊无险的围追堵截,借道武藏, 绕过下野沿着早已废弃的山道前往信浓。

当年户隐定为目的地的理由很简单:长义这半个“本地刃”熟悉地形,而且真有什么突发事件,相熟的红叶妖女还能帮着照顾一二。

她依旧记得刚逃亡至户隐的情形。满是枫树的林子带着木料冬枯时节特有的温暖气味,很安静,只有丝丝缕缕的风来回跑动,夹着草叶折断的细响。

长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用柴刀在将要长拢的废弃三十三观音古道上开出一条路。

她忘记到底走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镇。长义突然停下,她撞到了他的背上。

“啧……可恶。”

“怎么了?”她问突然停下的长义。

“唔……呃……计算错误。”长义挠了挠头,翻出地图又确认了一遍,这里理论上没有城镇来着。

“噗,地图过期三年了我的先生。”她弯腰看了一会路口处的石碑,扭头笑着对长义说。

“一会重新弄张地图吧。”打刀自嘲地笑笑,这座小镇是三年前才出现的,他手里四、五年前的地图自然不可能标注这些,“有时候会怀念自动升级的狐之助地图吧……”

“这样也没办法,毕竟电子地图有暴露的风险。”

“我知道,但还是有些不爽。”长义与她牵着手走在城镇的街道上,胡乱地扒着他黑色的发套。

“所谓靠谱公务员的执着吗?”她调侃一句。

他向当地的书局买了份地图,研究一阵,没说话。而她盯着四周,假装是前来旅行的新婚夫妇,一边寻找今晚落脚的地方,一边警惕附近是否有零代的同事。

“吃点东西吧。”长义突然说道,“地图上说下一个路口有家不错的拉面店。”

“嗯!”


「原本听长义说信浓的冬季很安静,户隐深处除了树木、田地以及结了冰的几方池子外,几乎看不到人。当时我们隐居的地方距离最近的镇子大约要走上一个钟头,到了冬季,安静得像聋了一样。红叶偶尔会过来串门,长义不大喜欢她,据说是因为总是称呼他为小鬼的缘故。」她握了握热茶,暖暖手,并没有喝,「虽然曾经与你无数次抱怨相模镰仓潮湿到法棍发霉的冬天,但有时,我也会想念晚上出阵归来后,去海边夜钓的日子。」

屋子里传来一阵咳嗽,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长义走出来,在她背后站了一会,又亲了亲她额头,整理一下围巾出门。几分钟后,他提着一小桶羊奶回来,倒入煮着燕麦的锅中。

“给阿凛的?”长义脱下风衣和围巾,哈了哈手,将猫抱到腿上,一边挠一边问。

原本酣睡的猫儿发出一声抗议的叫声,一脸不开心地从他腿上跳下,爬上老妇人的膝盖。

“嗯。”她简短地点点头,拍开长义想要继续撸猫的手,“别把粥烧糊了。”

“知道了。”长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翻出一小条鱼,在地炉上烤着勾引那只并不想理他的油光水滑的橘猫。

「今年的冬天比那时候要好……或者说太好了点。有时一觉醒来会以为回到过去……回到零代计划开始之前,回到最后那场战役之前。上个月,我们家附近的树上搬来了几只啄木鸟,长义说是大斑啄木鸟。有只头顶带着一簇亮红羽毛的小家伙并不怕人,来的第一天,抢走了长义刚烤好的虫子。我们的老头子并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开心。」

「在此之后,那些鸟儿天天来找他玩。他们用嘴啄门的声音与敲门的声音很像。改天我打算去问问那些小邻居们,门与走廊的柱子里是不是长了虫子。」

长义将羊奶燕麦端上桌,又去做了几个小菜。接着,门口出来嘟嘟嘟的敲门声。

“鸟食放哪了?”系着围裙的长义从厨房里探出头问。

“昨晚怕切国偷吃,放烤箱里了。”她停下笔回答。那只叫切国的猫听懂了似的,从她腿上跳下,去挠长义裤腿。

「长义和家里的猫关系并不好,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来你可能有点难以相信,他给那只猫取名叫做切国。并没有任何促狭的意思,只是这些年来,如我想你一般,他也想着自己的兄弟。猫咪切国的性格和我们认识的切国差别很大,但讨厌被叫做伪物君这点和我们认识的切国一样。这可能是长义被讨厌的理由之一。至于另一个理由,我猜测是长义总想要它乖乖减肥。或许我也可以将秋天跑来偷鱼吃的乌鸦取名阿凛,说不定哪天她就能为我叼来你的回信。」

她听见长义很开心地和啄木鸟们打招呼:“早安,喵君!今天来得可真早……烛台切,你还是那么精神……”


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记着过去的日子。在逃亡时,她问过长义,记得还是忘记,活着还是死去哪边会比较轻松。

“你后悔了吗?”那时长义抓着她的手,在箱根山的兽道中奔跑,被风甩拉扯的声音有些紧张,“后悔我找到你,让你回忆起过去这件事?”

“不后悔。”她回答得很坚定,“只是阿凛她……我还没习惯。”

她很早就听说了凛音的死亡,但直到逃亡途中回到相模,亲眼在慰灵碑上找到那个名字,才稍稍有她的确过世了的实感。

“不习惯也没关系,你可以写信给她,说不定能收到。”他带着她爬上松树,追击者的气息已经消失,只剩箱根的野狼徘徊树下,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写信?”

“公务员还是有点特殊权限的符咒,我可以教你。”他将假发取下,银色的发丝因为汗水紧紧贴在脸上,“等哪天,零代计划彻底被封存时,我教你。”

曾经,她的本丸属于相模后方支援,平时审神者出阵并不常有,这是她第一次走入箱根兽道,因为逃亡。

那时驹形神社、箱根关所、一之鸟居都布满了排查的零代审神者们,而去往武藏的境木地藏尊一带也被布下许多层结界。长义拉着她在兽道快速移动,与野狼野犬以及各种结界咒符周旋,很顺利地走出相模。

他判断的没错,由于箱根险要,这里布置结界难度很大,从箱根腹地逃脱比硬闯境木地藏尊要轻松许多。

长义似乎察觉到她惊讶的目光,扭头对她微微一笑:“要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就别叫山姥切了。”

她笑了一下,也难怪,毕竟长义也算是在山中长大的刀剑。


「多亏了你那时教我的鸟食方子,就算切国不理长义,他也不会太寂寞。长义认得的鸟不多,附近还有好些他不知道名字的,很小、很可爱的家伙,大概我的手掌那么大,每天清晨与傍晚会飞来啄蔬菜或者谷物。我们怀疑过会不会是伯劳之类的鸟儿,但细想体型和习性都对不上,伯劳是不在这儿过冬的。长义常有些遗憾地说,要是你和药研还活着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知道这些小家伙们的名字。」

「那些鸟儿可能是被今年留下的木守吸引来的。或许来年春天,我们不用收拾烂掉的木守,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前田说过鸟儿归来的时候,战争就结束了,现在想来的确如此。」

「同样跑来的还有野兔,不过我看不见他们的踪影,只在白天发现他们的足迹,大概是晚上来的。狐狸和黄鼠狼也时常夜间拜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猫的足迹。狐狸我见过几次,大白天趴在雪地里打瞌睡,只有肚子上的毛与小狐丸有些相似。」

门口响起小孩子稚气又明媚的童声:“山舟先生,妈妈让我把这些咸菜给您。还有爸爸让我带个口信,如果您与夫人能在跨年晚会上为我们中学的合唱团伴奏就再好不过了。”

“没问题,什么时候排练?”门外的长义问前来拜访的小孩。

“下周周末开始,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如果雪太大了您与夫人可以住我们家。”那孩子语速很快,带着方言,有些可爱。如果不是他们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要完全明白可能还需麻烦那孩子重复三、四遍。

“那就说定了,对了把这瓶羊奶带回去,今天早上刚挤出来还很新鲜。”

「刚才秋山老师家的孩子过来,邀请我们参加跨年晚会的排练。即便长义退休了,我们又住得远,也时常有孩子们前来拜访。附近的邻居很友善,在我们定居户隐的十二年里给了我们许多帮助。偶尔有邻居让家里的孩子跑腿,上门送些自制的咸菜或是收获的瓜果。有时,秋山或者崎川家的孩子会替他们家大人送来节日庆典的邀请。」

「长义那时在镇上的中学教书,由于这里孩子不多老师更少,他什么都教。地理、历史、数学、英语……对了,还有体育。无论是孩子们还是他的同事,都挺喜欢他。现在,我依旧会无意中想起他刚来本丸时的毛躁,很难相信这个对孩子们充满耐心的男人与过去将“可恶”作为口头禅的家伙是同一人。」


户隐深处的小镇里依旧保留着许多传统,例如与人争吵会引来山姥、和睦邻人能带来福神、留下木守可以得到山神眷顾……

刚搬来那一阵,长义去应聘的学校报道,学校的老师们听说他们才搬过来没几天,下午就约了镇上的人们过来帮忙。

后来她在镇上开了一间诊所,不算忙,但绝不冷清,三不五时有些热心的太太们过来谈天。一开始她以为是对新住户的好奇,又或者有零代审神者眼线混在其中,相处久了,才知道这是他们淳朴本性使然。

“山舟太太,镰仓那里也有留木守的习俗吗?”那年秋天,第一次前来串门的妇人有些惊讶。

“不太清楚,但我们家姊妹们一直有这个习惯。”她笑笑,将妇人让进屋。

“看来您的娘家是个大家族呢。”妇人感叹,“现在许多传统也只在大家族里保存着,年轻人们都嫌麻烦,或者早就忘了。”

“是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在心里小声说。现在想来,驻守相模的治疗组审神者们,曾经的确是一个欢乐的大家庭。

如果没有零代计划的话……

木守,是果树的最后一颗果实,用来献给山林,供越冬的鸟儿食用,以祈求来年丰收。

曾经,相模国的审神者之间非常信这个,据说是从研究所治疗组那群姑娘们传出来的。这类传统还有很多很多,长义初来这座本丸时,非常地不理解。

“因为信命啊……”她解释道。

治疗组的姑娘们信命,特别是手入机制开发的那群姑娘。曾经她与凛音还是一个寝室的同学时,学校就流传过这样一句调侃:“搞基础的信科学,搞卫生的信统计,搞临床的信命……那把大家混一起搞刀剑手入机制呢?一起向命低头呗。”

无能为力之时,一般会选择信命。

“比如呢?”

“无法修复的刀剑、眼睁睁看着倒下的友人、殉职同事寻不到的尸身……太多了。有时会想,要是做点什么,神明就能有所垂怜呢?”

记得那是本丸第三个七夕,她挂念着友人的病情心神不灵。长义和她并排躺在屋顶上,没有烟火的墨蓝色天空下,她看不清长义的脸色。

“牛郎织女分开,也是命……”她又说,“如果哪天,我们也会分开……”

长义扯下一张树叶,用口袋里的钢笔提上一句“愿为藏楫人”,然后绑了块瓦片用力向天守阁顶端扔去。

“如果命敢分开我们,我会想办法不让他得逞。”

她记得,借着从屋顶破洞照出来的灯光,长义的笑脸很傻、很帅,像是十来岁的少年。

当然,如果没被破瓦下,歌仙那一声:“山姥切长义!”吓得满本丸屋顶乱窜,就更好了。


*三十三体观音位于中山道信浓路段,是一个荒废的古道。

*驹形神社、箱根关所、一之鸟居都位于相模箱根,历史上东海道查入铁炮出女的地方。

*境木地藏尊为相模和武藏的古边界,过去以牡丹饼闻名。

*室町武士们开始兴起的七夕传统:将提诗的树叶扔上屋顶或者挂在枝头,以求诗意通达或是心愿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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